博翔科技有限公司通過TAF認證,打造符合國家和產業需求的認證流程,深化我們評鑑制度,強化我們在國內的發展環境。

透過我們提供的一流驗證服務,包括對半導體設備進行E 001溫度測試和介質耐電壓測試,我們支持驗證機構和實驗室等評鑑機構與國際接軌。

博翔科技不僅在國內奠定協助企業驗證的基礎,目標更是讓博翔科技的檢測和驗證結果獲得國際的廣泛承認,實現「一次認證、全球接受」的願景。

我們堅信,這將強化博翔科技在認證界的專業性,並讓客戶對我們的驗證服務有更大的信心。

以下是博翔科技經過TAF認證的測試實驗室可以測設的相關服務項目

  1. 半導體設備驗證確保半導體設備在工作狀態下的安全,避免因設備異常引發潛在危險。

  2. E001溫度測試確認半導體設備在各種溫度環境下的運作安全,以預防因溫度過高或過低而導致的設備故障。

  3. 介質耐電壓測試進行此測試以確保產品在高壓環境下的安全性,防止使用者在接觸到高壓電源時發生意外。

  4. 輸入測試驗證設備在接收電力時的穩定性與安全性,以確保電源的穩定輸入不會對設備造成影響。

  5. 電線/插頭連接設備的漏電流測試檢查電流是否在預期的路徑中流動,以防止可能的電氣火災或使用者觸電。

  6. 安全電路功能測試確保安全電路能夠在需要時正常運作,預防可能的電氣故障。

  7. 安全電路導線的斷路測試檢測安全電路的完整性,避免斷路導致的設備失效或危險。

  8. 啟動電流測試驗證設備在啟動時的電流穩定性,以確保其可靠性和使用者安全。

  9. 電源線拉力測試評估電源線的物理耐用性,以防止因電源線斷裂而導致的設備停機或使用者觸電。

  10. 地連續性和保護搭接電路的連續性確保接地系統與電路的完整性,防止電氣故障或觸電。

  11. 變壓器輸出短路測試檢查變壓器在短路情況下的反應,以確保其能在實際短路情況下保持安全。

  1. 電源輸出短路測試確保電源在短路條件下不會產生過大的電流,防止可能的設備損壞或火災。

  2. 電容器的儲能放電測試檢查電容器的放電行為,以確保在正常使用或異常情況下能安全、有效地放電。

  3. 馬達過載測試(鎖定轉子測試)測試馬達在過載或轉子被鎖定時的表現,以確保其在極端工作條件下依然可以安全運作。

透過以上的測試與驗證,博翔科技致力於確保半導體設備的安全和品質,讓客戶可以信賴我們的產品,並讓產品在市場中取得良好的口碑。

我們深知,只有持續提升產品的安全性和品質,才能為我們的客戶提供最好的服務。

在當今這個科技日新月異的時代,半導體設備已成為我們日常生活和工業生產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些設備的性能和安全性對我們的生活品質、產品的效能、甚至於工業的整體效率都有著深遠影響。因此,為了確保這些半導體設備能夠有效且安全地工作,優質且專業的測試服務變得至關重要。

當您的半導體設備有測試需求時,博翔科技是您的最佳夥伴。我們不僅提供優質的測試服務,而且還以迅速、一站式的服務解決方案,讓您無需分散精力尋找多家服務供應商。我們的團隊由經驗豐富、專業的工程師組成,他們致力於確保每一個測試結果的準確性和可靠性。

我們的服務不僅僅是測試,更是一種專業諮詢和指導。我們會根據您的具體需求和設備情況,提供個性化的服務計畫,幫助您解決從設計到生產過程中可能遇到的所有問題。同時,我們還會提供適合您產品的國際標準和法規信息,幫助您適應全球市場的需求。

藉由我們的專業服務,您的產品將能夠符合所有相關的安全和性能標準,提升產品的國際競爭力。無論是歐洲的CE認證,美國的FCC認證,或是其他國家和地區的認證,我們都有能力幫助您完成。這將大大提升您的產品在全球市場的銷售潛力和客戶信任度。

在博翔科技,我們深信品質是產品的生命,安全則是我們對客戶的承諾。我們致力於提供最專業、最高效的測試服務,以確保每一個產品都符合最高的品質和安全標準。透過我們專業的測試服務,我們確保了您的半導體設備在提供最佳性能的同時,也遵守了所有相關的安全規範。

除了確保產品的品質和安全性,我們的測試服務還可助您的產品在市場上更具競爭力。我們理解,在當今的全球市場中,要想成功,一個產品必須具有國際認可的品質標準和認證。因此,我們的測試服務將提供您需要的所有工具,以確保您的產品能夠獲得這些重要認證,並成功進入全球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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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園接地連續性和保護搭接電路的連續性驗證TAF實驗室認證適用的產品範圍非常廣泛,企業應充分了解自身產品所涉及的法規和標準,確保產品能夠符合認證要求,臺北電源線拉力實驗

在整個實驗過程中,通過TAF認證服務機構能夠為企業提供有效的指導和支持,幫助企業降低風險、節省時間和成本,並提高產品在市場中的競爭力臺北半導體設備實驗

與此同時,博翔科技也致力於持續改進我們的服務和技術。我們擁有最先進的測試設備和工具,並且我們的工程師會定期接受專業訓練,以確保他們能夠熟練運用最新的技術和方法。我們深知技術的進步和變革是無止境的,而我們的目標是在這個變化中保持領先,以便提供最前沿、最優質的服務。臺南介質耐電壓檢驗

博翔科技的任務是成為您信賴的合作夥伴,我們的目標是通過我們的專業服務,幫助您的產品在全球市場中脫穎而出。我們深信,只有通過嚴格的測試和評估,我們的客戶才能製造出最優質、最安全的產品,並在競爭激烈的市場中取得成功。當您選擇博翔科技,您選擇的不僅是一個測試服務提供商,更是一個致力於您的成功的夥伴。新竹電源線拉力測試

闊別家鄉60多年了,故鄉的風物卻仿佛如昨,每到冬季我就會想起家鄉的炒面和油茶,或許這就是那難忘的鄉愁。 炒面和油茶是我的家鄉大部分人家在冬季都會做的兩種食物。 這兩種食物都是面食,其制作方式不同,吃法和口味也不相同。所謂炒面是先將糧食諸如玉茭、小麥、黃豆等炒熟,然后再磨成面粉即成,而油茶是將磨好的面粉炒熟即成。 把糧食炒熟是一個技術活,不能半生不熟,不能炒煳了,半生不熟不能吃,或不好吃,炒煳了色澤不好,面發黑,口感發苦,所以整個炒制過程要十分用心,要掌握好火候。為了炒得均勻,人們一般先將黃土或沙子放在鍋里炒熱,直至它們像水一樣不停地冒土泡,就可以放入糧食了,接著就用鏟子不停地翻攪,以使糧食均勻受熱,不至于有的生,有的熟。即將炒熟時會出現大量的爆米花,在一旁看的孩子們會特別高興,這新鮮糧食炒熟后散發出的香味刺激著孩子們的嗅覺和味蕾,只想大人們快些賜給他們,這個過程對大人小孩都是一種享受,是辛勤勞動后收獲和品嘗勞動果實的自我獎賞,這種喜悅和歡愉局外人是永遠無法感受和想象的。 糧食炒好了就上磨磨成面粉,一般以玉米為主,玉米加黃豆不僅面質細膩,還溢著這兩者自身的香甜味道,不僅口感好,而且營養價值高,吃的時候可以根據自己的口味或者原汁原味,或者加少許咸鹽或白糖之類。這東西干燥,好保存,也可以當做旅行食品,出門時帶上,需要時找些開水沖泡,即沖即食,方便之極,那四溢的香氣讓你永遠也記著這個家和家人。 人們把面粉(一般用小麥粉,也有用高粱面的)用羊油或牛油炒熟叫做油茶,因為這兩種油屬于溫性,會產生較大熱量,喝的時候也可以根據各自的喜好加些蔥花、咸鹽、五香粉等等,在寒冷的冬季喝上一碗,渾身熱乎乎的,心情也會舒暢許多。 >>>更多美文:隨筆美文

許地山:換巢鸞鳳  一、歌聲  那時剛過了端陽節期,滿園里的花草倚仗膏雨的恩澤,都爭著向太陽獻它們的媚態。——鳥兒、蟲兒也在這燦爛的庭園歌舞起來,和鸞獨自一人站在囀鸝亭下,她所穿的衣服和檻下紫蚨蝶花的顏色相仿。乍一看來,簡直疑是被陽光的威力擁出來的花魂。她一手用蒲葵扇擋住當午的太陽,一手提著長褂,望發出蟬聲的梧桐前進。——走路時,珠鞋一步一步印在軟泥嫩苔之上,印得一路都是方勝了。  她走到一株瘦削的梧桐底下,瞧見那蟬踞在高枝嘶嘶地叫個不住,想不出什么方法把那小蟲帶下來,便將手扶著樹干盡力一搖,葉上的殘雨趁著機會飛滴下來,那小蟲也帶著殘聲飛過墻東去了。那時,她才后悔不該把樹搖動,教那餓鬼似的雨點爭先恐后地撲在自己身上,那蟲歇在墻東的樹梢,還振著肚皮向她解嘲說:“值也!值也!……值”她憤不過,要跑過那邊去和小蟲見個輸贏。剛過了月門,就聽見一縷清逸的歌聲從南窗里送出來。她愛音樂的心本是受了父親的影響,一聽那抑揚的腔調,早把她所要做的事擱在腦后了。她悄悄地走到窗下,只聽得:  ……  你在江湖流落尚有雌雄侶;虧我影只形單異地棲。  風急衣單無路寄,寒衣做起誤落空閨。  日日望到夕陽,我就愁倍起只見一圍衰柳鎖往長堤。  又見人影一鞭殘照里,幾回錯認是我郎歸,  ……  正聽得津津有味,一種嬌嬈的聲音從月門出來:“大小姐你在那里干什么?太太請你去瞧金魚哪。那是客人從東沙帶來送給咱們的。好看得很,快進去罷。”她回頭見是自己的丫頭嬅而,就示意不教她做聲,且招手叫她來到跟前,低聲對她說:“你聽這歌聲多好?”她的聲音想是被窗里的人聽見,話一說完,那歌聲也就止住了。  嬅而說:“小姐,你瞧你的長褂子都已濕透,鞋子也給泥玷污了。咱們回去罷。別再聽啦。”她說:“剛才所聽的實在是好,可惜你來遲一點,領教不著。”嬅而問:“唱的是什么?”她說:“是用本地話唱的。我到的時候,只聽得什么……尚有雌雄侶……影只形單異地棲。……”嬅而不由她說完,就插嘴說:“噢,噢,小姐,我知道了。我也會唱這種歌兒。你所聽的叫做《多情雁》,我也會唱。”她聽見嬅而也會唱,心里十分喜歡,一面走一面問:“這是哪一類的歌呢?你說會唱,為什么你來了這兩三年從不曾唱過一次?”嬅而說:“這就叫做粵謳,大半是男人唱的。我恐怕老爺罵,所以不敢唱。”她說:“我想唱也無妨。你改天教給我幾支罷。我很喜歡這個。她們在談話間,已經走到飲光齋的門前,二人把腳下的泥刮掉,才踏進去。  飲光齋是陽江州衙內的靜室。由這屋里往北穿過三思堂就是和鸞的臥房。和鸞和嬅而進來的時候,父親崇阿、母親赫舍里氏、妹妹鳴鷟,和表兄啟禎正圍坐在那里談話。鳴鷟把她的座讓出一半,對和鸞說:“姊姊快來這里坐著罷。爸爸給咱們講養魚經哪。”和鸞走到妹妹身邊坐下,瞧見當中懸著一個琉璃壺,壺內的水映著五色玻璃窗的彩光,把金魚的顏色襯得越發好看。崇阿只管在那里說,和鸞卻不大介意。因為她惦念著跟嬅而學粵謳,巴不得立刻回到自己的臥房去。她坐了一會,仍扶著嬅而出來。  崇阿瞧見和鸞出去,就說:“這孩子進來不一會兒,又跑出去,到底是忙些什么?”赫氏笑著回答說:“也許是瞧見禎哥兒在這里,不好意思坐著罷。”崇阿說:“他們天天在一起兒也不害羞,偏是今天就回避起來。真是奇怪!”原來啟禎是赫氏的堂侄子,他的祖上,不曉得在哪一代有了戰功,給他蔭襲一名輕車都尉。只是他父母早已去世,從小就跟著姑姑過日子。他姑丈崇阿是正白旗人,由筆貼式出身,出知陽江州事;他的學問雖不甚好,卻很喜歡談論新政。當時所有的新式報像《時務報》、《清議報》、《新民叢報》,和康、梁們有著述,他除了辦公以外,不是彈唱,就是和這些新書報周旋。他又深信非整頓新軍,不能教國家復興起來。因為這樣,他在啟禎身上的盼望就非常奢大。有時下鄉剿匪,也帶著同行,為的是叫他見習些戰務。年來瞧見啟禎長得一副好身材,心里更是喜歡,有意思要將和鸞配給他。老夫婦曾經商量過好幾次,卻沒有正式提起。赫氏以為和鸞知道這事,所以每到啟禎在跟前的時候,她要避開,也就讓她回避。  再說和鸞跟嬅而學了幾支粵謳,總覺得那腔調不及那天在園里所聽的好。但是她很聰明,曲譜一上口,就會照著彈出來。她自己費了很大的工夫去學粵謳,方才摸著一點門徑,居然也會撰詞了。她在三思堂聽著父親彈琵琶,不覺肢癢起來。等父親彈完,就把那樂器抱過來,對父親說:“爸爸,我這兩天學了些新調兒,自己覺得很不錯;現在把它彈出來,您瞧好聽不好聽?”她說著,一面用手去和弦子,然后把琵琶立起來,唱道:  蕭疏雨,問你要落幾天?  你有天宮晤①住,偏要在地上流連,你為饒益眾生,舍得將自己作踐;  ①“唔”等于“不”,讀如英丈m。  我地①得到你來,就唔使勞煩個位散花仙。人地話②雨打風吹會將世界變,  ①“我地”等于“我們”。  ②“人地話”就是“人家說”。  果然你一來到就把錦繡裝飾滿園。你睇①嬌紅嫩綠委實增人戀,  ①“睇”就是北方的“瞧”字。  可怪噉①好世界,重有個只啼不住嘅②杜鵑!鵑呀!愿我嘅血灑來好似雨噉周遍,  ①“噉”等于“如此”,“這樣”。  ②“嘅”等于“的”,“底”。  一點一滴潤透三千大千。勸君休自蹇,要把愁眉展;  但愿人間一切血淚和汗點,一灑出來就同雨點一樣化做甘泉。  “這是前天天下雨的時候做的,不曉得您聽了以為怎樣?”崇阿笑說:“我兒,你多會學會這個?這本是曠夫怨女之詞,你把它換做寫景,也還可聽。你倒有一點聰明,是誰教給你的?”和鸞瞧見父親喜歡,就把那天怎樣在園里聽見,怎樣央嬅而教,自己怎樣學,都說出來。崇阿說:“你是在龍王廟后身聽的嗎?我想那是祖鳳唱的。他唱得很好,我下鄉時,也曾叫他唱給我聽。”和鸞便信口問:“祖鳳是誰?”崇阿說:“他本是一個囚犯。去年黃總爺抬舉他,請我把他開釋,留在營里當差。我瞧他的身材、氣力都很好,而且他的刑期也快到了,若是有正經事業給他做,也許有用,所以把他交給黃總爺調遣去,他現在當著第三棚的什長哪。”和鸞說:“噢,原來是這里頭的兵丁。他的聲音實在是好。我總覺得嬅而唱的不及他萬一。有工夫還得叫他來唱一唱。”崇阿說:“這倒是容易的事情。明天把他調進內班房當差,就不怕沒有機會聽他的。”崇阿因為祖鳳的氣力大,手足敏捷,很合自己的軍人理想,所以很看重他。這次調他進來,雖說因著愛女兒的緣故,還是免不了寓著提拔他的意思。  二、射復  自從祖鳳進來以后,和鸞不時喚他到囀鸝亭彈唱,久而久之,那人人有的“大欲”就把他們纏住了。他們此后相會的羅針不是指著彈唱那方面,乃是指著“情話”那方面。愛本來沒有等第、沒有貴賤、沒有貧富的分別。和鸞和祖鳳雖有主仆的名分,然而在他們的心識里,這種階級的成見早已消滅無余。崇阿耳邊也稍微聽見二人的事,因此后悔得很。但他很信他的女兒未必就這樣不顧體面,去做那無恥的事,所以他對于二人的事,常在疑信之間。  八月十二,交酉時分,滿園的樹被殘霞照得紅一塊,紫一塊。樹上的歸鳥在那里唧唧喳喳地亂嚷。和鸞坐在蘋婆樹下一條石凳上頭,手里彈著她的樂器,口里低聲地唱。那時,歌聲、琵琶聲、鳥聲、蟲聲、落葉聲和大堂上定更的鼓聲混合起來,變成一種特別的音樂。祖鳳從如樓船屋那邊走來,說:“小姐,天黑啦,還不進去么?”和鸞對著他笑,口里仍然唱著,也不回答他。他進前正要挨著和鸞坐下,猛聽得一聲,“鸞兒,天黑了,你還在那里干什么?快跟我進來。”祖鳳聽出是老爺的聲音,一縷煙似的就望阇提花叢里鉆進去了。和鸞隨著父親進去,挨了一頓大申斥。次日,崇阿就借著別的事情把祖鳳打四十大板,仍舊趕回第三棚,不許他再到上房來。  和鸞受過父親的責備,心里十分委屈。因為衙內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小姐和祖鳳長在園里被老爺撞見的事,弄得她很沒意思。崇阿也覺得那晚上把女兒申斥得太過,心里也有點憐惜。又因為她年紀大了,要趕緊將她說給啟禎,省得再出什么錯。他就吩咐下人在團圓節預備一桌很好的瓜果在園里,全家的人要在那里賞月行樂。崇阿的意思:一來是要叫女兒喜歡;二是來要借著機會向啟禎提親。  一輪明月給流云擁住,朦朧的霧氣充滿園中,只有印在地面的花影稍微可以分出黑白來,崇阿上了如樓船屋的樓上,瞧見啟禎在案頭點燭,就說:“今晚上天氣不大好啊!你快去催她們上來,待一會,恐怕要下雨。”啟禎聽見姑丈的話,把香案瓜果整理好,才下樓去。月亮越上越明,云影也漸漸散了。崇阿高興起來,等她們到齊的時候,就拿起琵琶彈了幾支曲。他要和鸞也彈一支。但她的心里,煩悶已極,自然是不愿意彈的。崇阿要大家在這晚上都得著樂趣,就出了一個賭果子的玩意兒。在那樓上賞月的有赫氏、和鸞、鳴鷟、啟禎,連崇阿是五個人。他把果子分做五份,然后對眾人說:“我想了個新樣的射復,就是用你們常念的《千家詩》和《唐詩》里的詩句,把一句詩當中換一個字,所換的字還要射在別句詩上。我先說了,不許用偏僻的句。因為這不是叫你們賭才情,乃是教你們斗快樂。我們就挨著次序一人唱一句,拈閹定射復的人。射中的就得唱句人的贈品;射不中就得挨罰。”大家聽了都請他舉一個例。他就說:“比如我唱一句:長安云邊多麗人。要問你:明明是水,為什么說云?你就得在《千家詩》或《唐詩》里頭找一句來答復。若說:美人如花隔云端,就算復對了。”和鸞和鳴鷟都高興得很,她們低著頭在那里默想。惟有啟禎跑到書房把書翻了大半天才上來。姊妹們說他是先翻書再來賭的,不讓他加入。崇阿說:“不要緊,若詩不熟,看也無妨。我們只是取樂,毋須認真。”于是都挨著次序坐下,個個側耳聽著那唱句人的聲音。  第一次是鳴鷟,唱了一句:“樓上花枝笑不眠。”問:“明明是獨,怎么說不?”把閹一拈,該崇呵復。他想了一會,就答道:“春色惱人眠不得。”鳴鷟說:“中了。”于是把兩個石榴送到父親面前。第二次是赫氏唱:“主人有茶歡今夕。”問:“明明是酒,為什么變成茶?”鳴鷟就答:“寒夜客來茶當酒。”崇阿說:“這句復得好。我就把這兩個石榴加贈給你。”第三次是啟禎,唱:“纖云四卷天來河。”問:“明明是無,怎樣說來?”崇阿想了半天,想不出一句合適的來。啟禎說:“姑丈這次可要挨罰了。”崇阿說:“好,你自己復出來罷,我實在想不起來。”啟禎顯出很得意的樣子,大聲念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弄得滿坐的人都瞧著笑。崇阿說:“你這句射得不大好。姑且算你贏了罷。”他把果子送給啟禎,正要唱時,當差的說:“省城來了一件要緊的公文。師爺要請老爺去商量。”崇阿立刻下樓,到簽押房去。和鸞站起來唱道:“千樹萬樹梨花飛。”問:“明明是開,為什么又飛起來?”赫氏答道:“春城無處不飛花。”她接了和鸞的贈品,就對鳴鷟說:“該你唱了。”于是鳴鷟唱一句:“桃花盡日夾流水。”問:“明明是隨,為何說夾?”和鸞答道:“兩岸桃花夾古津。”這次應當是赫氏唱,但她一時想不起好句來,就讓給啟禎。他唱道:“行人弓箭各在肩。”問:“明明是腰,怎會在肩?那腰空著有什么用處?”和鸞說:“你這問太長了。叫人怎樣復?”啟禎說:“還不知道是你射不是,你何必多嘴呢?”他把閹筒搖了一下才教各人抽取。那黑鬧可巧落在鳴鷟手里。她想一想,就笑說:“莫不是腰橫秋水雁翎刀嗎?”啟禎忙說:“對,對,你很聰明。”和鸞只掩著口笑。啟禎說:“你不要笑人,這次該你了,瞧瞧你的又好到什么地步。”和鸞說:“禎哥這唱實在差一點,因為沒有復到肩字上頭。”她說完就唱:“青草池塘獨聽蟬。”問:“明明是蛙,怎么說蟬?”可巧該啟視射。他本來要找機會諷嘲和鸞,借此報復她方才的批評。可巧他想不起來,就說一句俏皮話:“癩蛤蟆自然不配在青草池塘那里叫喚。”他說這句話是誠心要和和鸞起哄。個人心事自家知,和鸞聽了,自然猜他是說自己和祖鳳的事,不由得站起來說:“哼,莫笑蛇無角,成龍也未知。禎哥,你以為我聽不懂你的話么?咳,何苦來!”她說完就悻悻地下樓去。赫氏以為他們是鬧玩,還在上頭嚷著:“這孩子真會負氣,回頭非叫她父親打她不可。”  和鸞跑下來,踏著花蔭要向自己房里去。繞了一個彎,剛到轉鸝亭,忽然一團黑影從樹下拱起來,把她嚇得魂不附體。正要舉步疾走,那影兒已走近了。和鸞一瞧,原來是祖鳳。她說:“金鳳,你昏夜里在園里嚇人干什么?”祖鳳說:“小姐,我正候著你,要給你說一宗要緊的事。老爺要把你我二人重辦,你知道不知道?”和鸞說:“笑話,哪里有這事?你從哪里聽來的?他剛和我們一塊兒在如樓船屋樓上賞月哪。”祖鳳說:“現在老爺可不是在簽押房嗎?”和鸞說:“人來說師爺有要事要和他商量,并沒有什么。”祖鳳說:“現在正和師爺相議這事呢。我想你是不要緊的,不過最好還是暫避幾天,等他氣過了再回來,若是我,一定得逃走,不然,連性命也要沒了。”和鸞驚說:“真的么?”祖鳳說:“誰還哄你?你若要跟我去時,我就領你閃避幾天再回來。……無論如何,我總走的。我為你挨了打,一定不能撇你在這里;你若不和我同行,我寧愿死在你跟前。”他說完掏出一技手槍來,把槍口向著自己的心坎,裝做要自殺的樣子。和鸞瞧見這個光景,她心里已經軟化了。她把槍奪過來,撫著祖鳳的肩膀說:“也罷,我不忍瞧見你對著我做傷心的事,你且在這里等候,我回房里換一雙平底鞋再來。”祖鳳說:“小姐褂也得換一換才好。”和鸞回答一聲:“知道。”就忙忙地走進去。  三、失足  她回到房中,知道嬅而還在前院和女仆斗牌。瞧瞧時計才十一點零,于是把鞋換好,胡亂拿了幾件衣服出來。祖鳳見了她,忙上前牽著她的手說:“咱們由這邊走。”他們走得快到衙后的角門,祖鳳叫和鸞在一株榕樹下站著。他到角門邊的更房見沒有人在那里,忙把墻上的鑰匙取下。出了房門,就招手叫和鸞前來。他說:“我且把角門開了讓你先出去。我隨后爬墻過去帶著你走。”和鸞出去以后,他仍把角門關鎖妥當,再爬過墻去,原來衙后就是鼉山,雖不甚高,樹木卻是不少。衙內的花園就是山頂的南部。兩人下了鼉山,沿著山腳走。和鸞猛然對祖鳳說:“呀!我們要到哪里去?”祖鳳說:“先到我朋友的村莊去,好不好?”和鸞問說:“什么村莊,離城多遠呢?”祖鳳說:“逃難的人,一定是越遠越好的。咱們只管走罷。”和鸞說:“我可不能遠去。天亮了,我這身裝束,誰還認不得?”“對呀,我想你可以扮男裝。”和鸞說:“不成,不成,我的頭發和男子不一樣。”祖鳳停步想了一會,就說:“我為你設法。你在這里等著,我一會就回來。”他去后,不久就拿了一頂遮羞帽(陽江婦人用的竹帽),一套青布衣服來。他說:“這就可以過關啦。”和鸞改裝后,將所拿的東西交給祖鳳。二人出了五馬坊,望東門邁步。  那一晚上,各城門都關得很晚,他們竟然安安穩穩地出城去了。他們一直走,已經過了一所醫院。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天空懸著一個半明不亮的月。和鸞走路時,心里老是七上八下地打算。現在她可想出不好來了。她和祖鳳剛要上一個山坡,就止住說:“我錯了。我不應當跟你出來。我須得回去。”她轉身要走,只是腳已無力,不聽使喚,就坐在一塊大石上頭。那地兩面是山,樹林里不時發出一種可怕的怪聲。路上只有他們二人走著。和鸞到這時候,已經哭將起來。她對祖鳳說:“我寧愿回去受死,不愿往前走了。我實在害怕得很,你快送我回去罷。”祖鳳說:“現在可不能回去,因為城門已經關了。你走不動,我可以馱你前行。”她說:“明天一定會給人知道的。若是有人追來,那怎樣辦呢?”祖鳳說:“我們已經改裝,由小路走一定無妨。快走罷,多走一步是一步。”他不由和鸞做主,就把她馱在背上,一步一步登了山坡。和鸞伏在后面,把眼睛閉著,把雙耳掩著。她全身的筋肉也顫動得很厲害。那種恐慌的光景,簡直不能用筆墨形容出來。  蜿蜒的道上,從遠看只像一個人走著,挨近卻是兩個。前頭一種強烈之喘聲和背后那微弱的氣息相應和。上頭的烏云把月籠住,送了幾粒雨點下來。他們讓雨淋著,還是一直地往前。剛渡過那龍河,天就快亮了。祖鳳把和鸞放下,對她說:“我去叫一頂轎子給你坐罷。天快要亮了,前邊有一個大村子,咱們再不能這樣走了。”和鸞哭著說:“你要帶我到哪里去呢?若是給人知道了,你說怎好?”祖鳳說:“不礙事的。咱們一同走著,看有轎子,再雇一頂給你,我自有主意。”那時東方已有一點紅光,雨也止了。他去雇了一頂轎子,讓和鸞坐下,自己在后面緊緊跟著,足行了一天,快到那篤墟了,他恐怕到的時候沒有住處,所以在半路上就打發轎夫回去。和鸞扶著他慢慢地走,到了一間破廟的門口。祖鳳教和鸞在抵桅旁邊候著,自己先進里頭去探一探,一會兒他就攜著和鸞進去。那晚上就在哪里歇息。  和鸞在夢中驚醒。從月光中瞧見那些陳破的神像:臉上的胡子,和身上的破袍被風刮得舞動起來。那光景實在猙獰可怕。她要伏在祖鳳懷里,又想著這是不應當的。她懊悔極了,就推祖鳳起來,叫他送自己回去。祖鳳這晚上倒是好睡,任她怎樣搖也搖不醒來。她要自己出來,那些神像直瞧著她,叫她動也不敢動。次日早晨,祖鳳牽著她仍從小路走。祖鳳所要找的朋友,就在這附近住,但他記不清那條路的方位。他們朝著早晨的太陽前行,由光線中,瞧見一個人從對面走來。祖鳳瞧那人的容貌,像在哪里見過似的,只是一時記不起他的名字。他要用他們的暗號來試一試那人,就故意上前撞那人一下,大聲喝道:“呸!你盲了嗎?”和鸞瞧這光景,力勸他不要闖禍,但她的力量哪里禁得住祖鳳。那人受祖鳳這一喝,卻不生氣,只回答說:“我卻不盲,因為我的眼睛比你大。”說完還是走他的。祖鳳聽了,就低聲對和鸞說:“不怕了,咱們有了宿處了。我且問他這附近有房子沒有;再問他認識金成不認識。”說著就叫那人回來,殷勤地問他說:“你既然是豪杰,請問這附近有甲子借人沒有?”那人指著南邊一條小路說:“從這條線打聽去罷,”祖鳳趁機問他:“你認得金成么?”那人一聽祖鳳問金成,就把眼睛往他身上估量了一回,說:“你問他做什么?他已不在這里。你莫不是由城來的么,是黃得勝叫你來的不是?”祖鳳連聲答了幾個是。那人往四圍一瞧,就說:“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可以到我那里去,我再把他的事情告訴你。”  原來那人也姓金,名叫權。他住在那篤附近一個村子,曾經一度到衙門去找黃總爺。祖鳳就在那時見他一次。他們一說起來就記得了。走的時節,金權問祖鳳說:“隨你走的可是尊嫂?”祖鳳支離地回答他。和鸞聽了十分懊惱,但她的臉帽子遮住,所以沒人理會她的當時的神氣。三人順著小路走了約有三里之遙,當前橫著一條小溪澗,架著兩岸的橋是用一塊舊棺木做的。他們走過去,進入一叢竹林。金權說:“到我的甲子了。”祖鳳和鸞跟著金權進入一間矮小的茅屋。讓坐之后,和鸞還是不肯把帽子摘下來。祖鳳說:“她初出門,還害羞咧。”金權說:“莫如請嫂子到房里歇息,我們就在外頭談談罷。”祖鳳叫和鸞進房里,回頭就問金權說:“現在就請你把成哥的下落告訴我。”金權嘆了一口氣,說:“哎!他現時在開平縣的監里哪,他在幾個月前出去‘打單’,兵來了還不逃走,所以給人撾住了。”這時祖鳳的臉上顯出一副很驚惶的模樣,說:“噢,原來是他。”金權反問什么意思。他就說,“前晚上可不是中秋嗎?省城來了一件要緊的文書,師爺看了,忙請老爺去商量。我正和黃總爺在龍王廟里談天,忽然在簽押房當差的朱爺跑來,低聲地對黃總爺說:開平縣監里一個劫犯供了他和土匪勾通,要他立刻到堂對質。黃總爺聽了立刻把幾件細軟的東西藏在懷里,就望頭門逃走,他臨去時,教我也得逃走。說:這案若發作起來,連我也有份。所以我也逃出來。現在給你一說,我才明白是他。”金權說:“逃得過手,就算好運氣。我想你們也餓了,我且去煮些沙來給你們耕罷。”他說著就到檐下煮飯去了。  和鸞在里面聽得很清楚,一見金權出去,就站在門邊怒容向著祖鳳說:“你們方才所說的話,我已聽明白了。你現在就應當老老實實地對我說。不然,我……”她說到這里,咽喉已經噎住。祖鳳進前幾步,和聲對她說:“我的小姐,我實在是把你欺騙了。老爺在簽押房所商量的與你并沒有什么相干,乃是我和黃總爺的事。我要逃走,又舍不得你,所以想些話來騙你,為的是要叫你和我一塊住著。我本來要扮做更夫到你那里,剛要到更房去取家具。可巧就遇著你,因此就把你哄住了。”和鸞說:“事情不應當這樣辦,這樣叫我怎樣見人?你為什么對人說我是你的妻子?原來你的……”祖鳳瞧她越說越氣,不容她說完就插著說:“我的小姐,你不曾說你是最愛我的嗎?你舍得教我離開你嗎?”金權聽見里面小姐長小姐短的話,忙進來打聽到底是哪一回事。祖鳳知瞞不過,就把事情的原委說給他知道。他們二人用了許多話語才把和鸞的氣減少了。  金權也是和黃總爺一黨的人,所以很出力替祖鳳遮藏這事。他為二人找一個藏身之所,不久就搬到離金權的茅屋不遠一所小房子住去。  四、他的宗教  和鸞所住的屋子靠近山邊。屋后一脈流水,四圍都是竹林。屋內只有兩鋪床,一張桌子和幾張竹椅。壁上的白灰掉得七零八落了,日光從瓦縫間射下來。祖鳳坐在她的腳下,側耳聽著她說:“祖鳳啊,我這次跟你到這個地方,要想回家,也辦不到的。現在與你立約,若能依我,我就跟著你;若是不能,你就把我殺掉。”祖鳳說:“只要你常在我身邊,我就沒有不依從你的事。”和鸞說:“我從前盼望你往上長進,得著一官半職,替國家爭氣,就是老爺,在你身上也有這樣的盼望。我告訴你,須要等你出頭以后,才許入我房里;不然,就別妄想。”祖鳳的良心現在受責罰了。和鸞的話,他一點也不敢反抗。只問她說:“要到什么地步才算呢?”和鸞說:“不須多大,只要能帶兵就夠了。”祖鳳連連點頭說:“這容易,這容易。我只須換個名字再投軍去就有盼望。”  祖鳳在那里等機會入伍,但等來等去總等不著。只得先把從前所學的手藝編做些竹器到墟里發賣。他每日所得的錢差可以夠二人度用。有一天,他在墟里瞧見廟前貼著一張很大的告示。他進前一瞧,別的字都不認得,只認得“黃得勝……祖鳳……逃……捉拿……花紅四百元……”他看了,知道是通緝的告示,嚇得緊跑回去。一踏進門,和鸞手里拿著一塊四寸見方的紅布,上面印著一個不像八卦、不像兩儀的符號,在那瞧著。一見祖鳳回來,就問他說:“這是什么東西?”祖鳳說:“你既然搜了出來,我就不能不告訴你。這就是我的腰平。小姐,你要知道我和黃總爺都是洪門的豪杰,我們二人都有這個。這就是入門的憑據。我坐監的時候,黃總爺也是因為同會的緣故才把我保釋出來的。”和鸞說:“那么金權也是你們的同黨了。”“是的。……呀!小姐,事情不好了。老爺的告示已經貼在墟里,要捉拿我和黃總爺哪。這里還是陽江該管的地方,咱們必不能再住在此,不如往東走,到那扶去避一下。那里是新寧(臺山)地界,也許稍微安穩一點。”他一面說,一面催和鸞速速地把東西檢點好,在那晚上就搬到那扶墟去了。  他們搬到那扶附近一個荒村。圍在四面的,不是山,就是樹林。二人在那里藏身倒還安靜。祖鳳改名叫做李猛,每日仍是做些竹器賣錢。他很奉承和鸞,知她嗜好音樂,就做了一管短簫,常在她面前吹著。和鸞承受他的崇敬,也就心滿意足,不十分想家啦。  時光易過,他們在那里住著,已經過了兩個冬節。那天晚上,祖鳳從墟里回來,隔膀下夾著一架琵琶,喜喜歡歡地跳躍進來,對和鸞說:“小姐,我將今天所賺的錢為你買了這個。快彈一彈,瞧它的聲音如何。”和鸞說:“呀!我現在哪里有心玩弄這個?許久不彈,手法也生了。你先擱著罷,改天我喜歡彈的時候,再彈給你聽。”他把琵琶擱下,說:“也罷。我且告訴你一樁可喜的事情:金權今天到墟里找我,說他要到省城吃糧去。他說現在有一位什么司令要招民軍去打北京。有好些兄弟們勸他同行。他也邀我一塊兒去。我想我的機會到了。我這次出門,都是為你的緣故,不然,我寧愿在這里做小營生,光景雖苦,倒能時常親近你。他們明后天就要動身。”和鸞聽說打北京,就驚異說:“也許是你聽差了罷?北京是皇都,誰敢去打?況且官制里頭也沒有什么叫做司令的。或者你把東京聽做北京罷。”祖鳳說:“不差,不差,我聽的一定不錯。他明明說是革命黨起事,要招兵打滿洲的。”和鸞說:“呀,原來是革命黨造反!前幾年,老爺才殺了好幾個哪。我勸你別去罷,去了定會把自己的命革掉。”他迫著要履和鸞的約,以為這次是好機會,決不可輕易失掉。不論和鸞應許與否,他心里早有成見。他說:“小姐,你說的雖然有理,但是革命黨一起事,或者國家也要招兵來對付,不如讓我先上省去瞧瞧,再行定規一下。你以為怎樣呢?我想若是不走這一條路,就永無出頭之日啦。”和鸞說:“那么,你就去瞧瞧罷。事情如何,總得先回來告訴我。”當下和鸞為他預備些路上應用的東西,第二天就和金權一同上省城去了。  祖鳳一去,已有三個月的工夫。和鸞在小屋里獨自一人頗覺寂寞。她很信祖鳳那副好身手,將來必有出人頭地的日于。現時在窮困之中,他能盡力去工作。同在一個屋子住著,對于自己也不敢無禮。反想啟禎鎮日里只會蹴毽、弄鳥、賭牌、喝酒以及等等虛華的事,實在叫她越發看重祖鳳。一想起他的服從、崇敬和求功名的愿望,就減少了好些思家的苦痛。她每日望著祖鳳回來報信,望來望去,只是沒有消息。悶極的時候,就彈著琵琶來破她的憂愁和寂寞。因為她愛粵謳,所以把從前所學的詞曲忘了一大半。她所彈的差不多都是粵調。  無邊的黑暗把一切東西埋在里面。和鸞所住房子只有一點豆粒大的燈光。她從屋里蹀出來,瞧瞧四圍山林和天空的分別,只在黑色的濃淡。那是搖光從東北漸移到正東,把全座星斗正橫在天頂。她信口唱幾句歌詞,回頭把門關好,端坐在一張竹椅上頭,好像有所思想的樣子。不一會,她走到桌邊,把一枝禿筆拿起來,寫著:  諸天盡黝暗,  曷有眾星朗?林中勞意人,  獨坐聽山響。山響復何為?  欲驚獅子夢。磨牙嗜虎狼,  永祓腹心痛。  她寫完這兩首正要往下再寫,門外急聲叫著:“小姐,我回來了。快來替我開門。”她認得是祖鳳的聲音,喜歡到了不得,把筆擱下,速速地跑去替他開門。一見祖鳳,就問:“為什么那么晚才回來?哎呀,你的辮子哪里去了?”祖鳳說:“現在都是時興這個樣子。我是從北街來的,所以到得晚一點。我一去,就被編入伍,因此不能立刻回來。我所投的是民軍。起先他們說要北伐,后來也沒有打仗就贏了。聽說北京的皇帝也投降了,現在的皇帝就是大總統,省城的制臺和將軍也沒了,只有一個都督是最大的,他底下屬全是武官。這時候要發達是很容易的。小姐,你別再愁我不長進啦。”和鸞說:“這豈不是換了朝代嗎?”“可不是。”“那么,你老爺的下落你知道不?”祖鳳說:“我沒有打聽這個,我想還是做他的官罷。”和鸞哭著說:“不一定的。若是換了朝代,我就永無見我父母之日了。縱使他們不遇害,也沒有留在這里的道理。”祖鳳瞧她哭了。忙安慰說:“請不要過于傷心。明天我回到省城再替你打聽打聽。現在還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呢,何必哭。”他好容易把和鸞勸過來。又談些別后的話,就各自將息去了。  早晨的日光照著一對久別的人。被朝霧壓住的樹林里繼繼續續發出幾只蜩螗底聲音。和鸞一聽這種聲音,就要引起她無窮的感慨。她只對祖鳳說:“又是一年了。”她的心事早被祖鳳看出,就說:“小姐,你又想家了。我見這樣,就舍不得讓你自己住著,沒人服侍。我實在苦了你。”和鸞說:“我并不是為沒人服侍而愁,瞧你去那么久,我還是自自然然地過日子就可以知道。只要你能得著一個小差事,我就不愁了。”祖鳳說:“我實在不敢辜負小姐的好意。這次回來無非是要瞧瞧你。我只告一禮拜的假,今天又得回去。論理我是不該走得那么快,無奈……”和鸞說:“這倒是不妨。你瞧什么時候應當回去就回去,又何必發愁呢?”祖鳳說:“那么,我待一會,就要走啦。”他抬頭瞧見那只琵琶掛在墻上,說笑著對和鸞說:“小姐,我許久不聽你彈琵琶了。現在請你隨便彈一支給我聽,好不好?”和鸞也很喜歡地說:“好。我就彈一枝粵謳當做給你送行的歌兒罷。”她抱著樂器,定神想了一定,就唱道:  暫時慨離別,犯不著短嘆長噓,群若嗟嘆就唔配稱做須眉。  勸君莫因窮困就添愁緒,因為好多古人都系出自寒微。  你睇樊噲當年曾與屠夫為伴侶;和尚為君重有個位老朱。  自古話事啥怕難為,只怕人有志,重任在身,切莫辜負你個堂堂七尺軀。  今日送君說不盡千萬語,只愿你時常寄我好音書。  唉!我記住遠地煙樹,就系君去處。  勸君就動身罷,唔使再躊躇。  五、山大王  在那似煙非煙、似樹非樹的地平線上,仿佛有一個人影在那里走動。和鸞正在竹林里望著,因為祖鳳好幾個月沒有消息了,她瞧著那人越來越近,心里以為是給她送信來的。她迎上去,卻是祖鳳。她問:“怎么又回來呢?”祖鳳說:“民軍解散了。”他說的時候,臉上顯出很不快的樣子,接著說:“小姐,我實在辜負了你的盼望。但這次銷差的不止我一人,連金權一班的朋友都回來了。”和鸞見他發愁,就安慰他說:“不要著急,大器本來是晚成的。你且休息一下,過些日再設法罷。”她伸手要替祖鳳除下背上的包袱,卻被祖鳳止住。二人攜手到小屋里,和鸞還對他說了好些安慰的話。  時光一天一天地過去,祖鳳在家里很覺厭膩,可巧他的機會又到了。金權到他那里,把他叫出來,同在竹林底下坐著。金權問:“你還記得金成么?”祖鳳說:“為什么記不得,他現在怎樣啦?”金權說:“革命的時候,他從監里逃出來。一向就在四邑一帶打劫。現時他在百峰山附近的山寨住著,要多招幾個人入伙,所以我特地來召你同行。”祖鳳沉思了一會,就說:“我不能去。因為這事一說起來,我的小姐必定不樂意。這殺頭的事誰還敢去干呢?”金權說:“咦,你這人真笨!若是會死,連我也不敢去,還敢來招你嗎?現在的官兵未必能比咱們強,他們一打不過,就會設法招安,那時我們可又不是好人、軍官么?你不曾說過你的小姐要等你做到軍官的時候才許你成婚嗎?現在有那么好機會不投,還等什么時候呢?從前要做武官是考武秀、武舉,現在只要先上梁山做大王,一招安至小也有排長、連長。你瞧金成有好幾個朋友從前都是山寨里的八拜兄弟,現在都做了什么司令、什么鎮守使了。聽說還有想做督軍的哪。……”祖鳳插嘴說:“督軍是什么?”金權答道:“哎,你還不知道嗎?督軍就是總督和將軍合成一個的意思,是全國最大的官。我想做官的道路,再沒有比這條簡捷的了。當兵和做強盜本來沒有什么分別,不過他們的招牌正一點,敢青天白日地搶人,我們只在暗里胡撾就是了。你就同我去罷,一定沒有傷害的。”祖鳳說:“你說的雖然有理,但這些話決不能對小姐說起的。我還是等著別的機會罷。”金權說:“呀,你真呆!對付女人是一樁極容易的事情,你何必用真實的話對她說呢?往時你有聰明騙她出來,現在就不能再哄她一次嗎?我想你可以對她說現在各處的人民都起了勤王的兵,你也要投軍去。她聽了一定很喜歡,那就沒有不放你去的道理。”祖鳳給他勸得活動起來,就說:“對呀!這法子稍微可以用得。我就相機行事罷。”金權說:“那么,我先回去候你的信。”他說完,走幾步,又回頭說:“你可不要對她提起金成的名字。”  祖鳳進去和和鸞商量妥當,第二天和金權一同搬到金成那里。他們走了兩三天才到山麓。祖鳳扶著和鸞一步一步地上去,歇了好幾次才到山頂。那山上有幾間破寨,金成就讓他們二人同在一間小寨住著。他們常常下山,有時幾十天也不回來一次。和鸞在那里越覺寂寞,因為從前還有幾個鄰村的婦人來談談,現在山上只有她和幾個守寨的老賊。她每日有這幾個人服侍,外面雖覺好些,但精神的苦痛是比從前厲害得多。她正在那里悶著,老賊金照跑進來說:“小姐,他們回來了,現在都在金權寨里哪。金鳳叫我來問小姐要穿的還是要戴的,請告訴他,他可以給小姐拿來。”他的口音不大清楚,所以和鸞聽不出什么意思來。和鸞說:“你去叫他來罷。我不明白你所說的是什么意思。”金照只得就去叫祖鳳來。和鸞說:“金照來說了大半天,我總聽不出什么意思。到底問我要什么?”祖鳳從口袋里掏出幾只戒指和幾串珠子,笑著說:“我問你是要這個,或是要衣服。”和鸞詫異到了不得,注目在祖風臉上說:“呀呀!這是從哪里得來的?你莫不是去打劫么?”祖鳳從容地說:“哪里是打劫,不過咱們的兵現在沒有正餉,暫時向民間借用。可幸鄉下的紳士們都很仗義,他們捐的錢不夠,連家里的金珠寶貝都拿出來。這是發餉時剩下的。還有好些綢緞哪。你若要時,我叫人拿來給你挑選幾件。”和鸞說:“這些東西,現時在我身上都沒有什么用處。你下次出差去的時候,記得給我帶些書籍來,我可以借此解解心悶。”祖鳳笑說:“哈哈,誰愿意帶那些笨重的東西上山呢?現在的上等女人都不興念書了。我在省城,瞧見許多太太、夫人們都是這樣。她們只要粉擦得白,頭梳得光,衣服穿得漂亮就夠了。不就女人,連男子也是如此。前幾年,我們的營扎在省城一間什么南強公學,里頭的書籍很多,聽說都是康圣人的。我們兄弟們嫌那些東西多占地位,一擔只賣一塊錢,不到三天,都讓那班小販買去包東西了。況且我們走路要越輕省越好,若是帶書籍,不上三五本就很麻煩啦。好罷,你若是一定要時,我下次就給你帶幾本來。”說話時,金權又來把他叫去。  祖鳳跑到金成寨里,瞧見三四個婁羅坐在那里,早猜著好事又來了。金成起來對祖鳳說道:“方才欽哥和琉哥來報了兩宗肥事:第一,是梁老太爺過幾天要出門,我們可以把他拿回來。他兒子現時在京做大官,必定要拿好些錢財來贖回去;第二件是寧陽鐵路這幾個月常有金山丁(美洲及澳洲華僑)往來。我想找一個好日子,把他們全網打來。我且問你辦哪一樣最好?劫火車雖說富足一點,但是要用許多手腳。若是劫梁老太爺,只須五六個人就夠了。”祖鳳沉吟半晌說:“我想劫火車好一點。若要多用人,我們可以招聚些。”金成悅:“那么,你就先到各山寨去招人罷。約好了我們再出發。”  六、他的生活  那日下午,火車從北街開行。搭客約有二百余人,金成、祖風和好些婁羅都扮做搭客,分據在二、三等車里。祖鳳拿出時計來一看,低聲對坐在身邊的同伴說:“三點半了,快預備著。”他說完把窗門托下來,往外直望。那時火車快到汾水江地界,正在蒲葵園或芭蕉園中穿行,從窗一望都是綠色的葉子,連人影也不見。走的時候,車忽然停住。祖鳳、金成和其余的都拿出手槍來,指著搭客說:“是伶俐人就不要下車。個個人都得坐定,不許站起來。”他們說的時候,好些賊從蒲葵園里鉆出來,各人都有兇器在手里。那班賊上了車,就對金成說:“先把頭、二等車封鎖起來,我們再來驗這班孤寒鬼。”他們分頭擋住頭、二等的車門,把那班三等客逐個驗過。教每人都伸手出來給他們瞧。若是手長得幼嫩一點的就把他留住。其余粗手、赤腳、肩上有瘢和皮膚粗黑的人,都讓他們下車。他們對那班人說:“饒了你們這些窮鬼罷。把東西留下,快走。不然,要你們的命。”祖鳳把客人所看的書報、小說胡亂搶了幾本藏在自己懷中,然后押著那班被擄的下來。  他們把留住的客人,一個夾一個下來。其中有男的,有女的,有金山丁、官僚、學生、工人和管車的,一共有九十六人。那里離河不遠,婁羅們早已預備了小汽船在河邊等候。他們將這九十六人趕入船里,一個挨一個坐著。且用槍指著,不許客人聲張。船走了約有二點鐘的光景,才停了輪,那時天已黑了。他們上岸,穿過幾叢樹林,到了一所荒寨。金成吩咐眾婁羅說:“你們先去弄東西吃。今晚就讓這些貨在這里。挑兩三個女人送到我那里去,再問鳳哥、權哥們要不要。若是有剩就隨你們的便。”婁羅們都遵著命令,各人辦各人的事去了。  第二天早晨,眾賊都圍在金成身邊,聽候調遣。金成對金權說:“女人都讓你去辦罷。有錢的叫她家里來贖;其余的,或是放回或是送到澳門去,都隨你的便。”他又把那些男子的姓名、住址問明白,派婁羅各處去打聽,預備向他們家里拿相當的金錢來贖回去。婁羅們帶了幾個外省人來到他跟前。他一問了,知道是做官、當委員的,就大罵說:“你們這些該死的,只會鏟地皮,和與我們作對頭,今天到我手里,別再想活著。人來,把他們捆在樹上,槍斃。”眾婁羅七手八腳,不一會都把他們打死了。  三五天后,被派出去的婁羅都回來報各人家里的景況。金成叫各人寫信回家取錢,叫祖鳳檢閱他們的書信。祖鳳在信里瞧見一句“被綠林之豪擄去……七月三十日以前……”和“六年七月十九”,就叫那寫信的人來說:“你這信,到底包藏些什么暗號?你要請官兵來拿我們嗎?”他指著“綠林”、“擄”、“六年七月”等字,問說:“這些是什么字?若說不出來,就要你的狗命。現在明明是六月,為何寫六年七月?”祖鳳不認得那些字,思疑里面有別的意思。所以對著那人說:“凡我不認得的字都不許寫,你就改作‘被山大王捉去’,和‘丁巳六月’罷。以后再這樣,可就不饒你了。曉得么?”檢閱時,金權帶了兩個人來,說:“這兩個人實在是窮,放了他們罷。”祖鳳說:“金成說放就放,我不管。”他就跑到金成那里說:“放了他們罷。”金成說:“不。咱們決不能白放人。他們雖然窮,命還是有用的。咱們就要他們的命來警戒那些有錢而不肯拿出來的人。你且把他們捆在那邊,再叫那班人出來瞧。”金成瞧那些俘虜出來,就對他們說:“你們都瞧那兩個人就是有錢不肯花的。你們若不趕快叫家里拿錢來,我必要一天把你們當中的人槍斃兩個,像他們現在一樣。”眾人見他們二人死了,都嚇得抖擻起來。祖鳳說:“你們若是精乖,就得速速拿錢來,省得死在這里。”  他們在那寨里正擺布得有條有理,一個婁羅來回報說:“官軍已到北街了。”金成說:“那么,我們就把這些人分開罷。我和金鳳、金權同在一處,將二十人給我們帶去。剩下的叫金球和金勝分頭帶走。”祖鳳把四個司機人帶來,說:“這四個是工人,家里也沒有什么錢,不如放了他們罷。”金成說:“鳳哥,你的打算差了。咱們時常要在鐵路上往來,若是放他們回去,將來的禍根不小。我想還是請他們去見閻王好一點。”  他們把那幾個司機人殺掉以后,各頭目帶著自己的俘虜分頭逃走。金成、祖鳳和金權帶著二十人,因為天氣尚早,先叫他們伏在蒲葵園的葉下,到晚上才把他們帶出來。他走了一夜才到山寨。上山后,祖鳳拿幾本書趕緊跑到自己的寨里,對和鸞說:“我給你帶書來了。我們撾了好些違抗王師的人回來,現在滿山寨都是人哪。”和鸞接過書來瞧一瞧,說:“這有什么用?”他悻悻地說:“你瞧!正經給你帶來,你又說沒用處。我早說了,倒不如多撾幾個人回來更好哪。”和鸞問:“怎么說?”“我們撾人回來可以得著他們家里的取贖錢。”和鸞又問:“怎樣叫他們來贖,若是不肯來,又怎辦?”祖鳳說:“若是要贖回去的話,他們家里的人可以到澳門我們的店里,拿二三斤鴉片或是幾箱好煙葉做開門禮,我們才和他講價。若不然,就把他們治死。”和鸞說:“這可不是近于強盜的行為么?”他心里暗笑,口里只答應說:“這是不得已的。”他恐怕被和鸞問住,就托故到金成寨里去了。  過不多的日子,那班俘虜已經被人贖回一大半。那晚該祖鳳的班送人下山。他用手中把那幾個俘虜的眼睛縛住,才叫婁羅們扶他們下山,自己在后頭跟著。他去后不到三點鐘的工夫,忽然山后一陣槍聲越響越近。金成和剩下的婁羅各人攜著槍械下山迎敵。槍聲一呼一應,沒有片刻停止。和鸞嚇得不敢睡,眼瞧著天亮了,那槍聲還是不息。她瞧見山下一支人馬向山頂奔來,一枝旗飄蕩著,卻認不得是那一國的旗幟。她害怕得很,要跑到山洞里躲藏。一出門,已有兩個兵追著她。她被迫到一個斷崖上頭,聽見一個兵說:“嚇,這里還有那么好的貨,咱們上前把她摟過來受用。”那兵方要進前,和鸞大聲喝道:“你們這些作亂的人,休得無禮!”二人不理會她,還是要進步。一個兵說:“呀,你會飛!”他們撾不著和鸞,正在互相埋怨。一個軍官來到,喝著說:“你們在這里干什么?還不跟我到處搜去。”  從這軍官的服裝看來,就知道他是一位少校。他的行動十分敏捷,像很能干似的。他搜到和鸞所住的寨里,無意中搜出她的衣服。又把壁上的琵琶拿下來,他見上面貼著一張紅紙條,寫著:“表寸心”,底下還寫了她自己的名字。軍官就很是詫異,說:“哼,原來你在這里!”他回頭對眾兵丁說:“拿住多少賊啦?”都說:“沒有。”“女人呢?”“也沒有。”他把衣物交給兵丁,叫他們先下山去,自己還在那里找尋著。  唉!他的尋找是白費的。他回到營里,天色已是不早,就叫衛兵拿了一盞油燈來,把所得的東西翻來覆去地瞧著。他嘆息幾聲,把東西擱下,起來,在屋里踱來踱去。半晌的工夫,他就拿起筆來寫一封信:  賢妻如面:此次下鄉圍捕,于賊寨(www.lz13.cn)中搜出令姊衣物多件,然余遍索山中,了無所得,寸心為之帳然。憶昔年之年,余猶以虐謔為咎,今而后知其為賊所擄也。茲命衛卒將衣物數事,先呈妝次,俟余回時,再為卿詳道之。  夫禎白  他把信封好,叫一個兵來將信件拿去。自己眼瞪瞪坐在那里,把手向腿上一拍。門外的崗兵順著響處一望,仿佛聽著他的長官說:“啊,我現在才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害殺嬅而了。” 許地山作品_許地山散文集 許地山:先農壇 許地山:鐵魚底鰓分頁:123

立冬過后,天空一片蔚藍,只有幾絲游云若有若無地掛在天邊。就在這樣一個灑滿暖暖冬陽的午后,我回了一趟老家,去看望多日不見的母親。 風兒輕柔地吹在臉上,明媚的陽光灑了一地,老家的院落顯得有些破舊,也有些空落了,只有幾只剛出窩的小雞崽像一個個毛茸茸的線團在地上滾來滾去……我搬了張藤椅在院角的石階旁躺下。突然,一陣沙沙聲由遠及近,一抬眼,看見身著碎花藍布衫的母親正揮動著長長的掃帚清掃著院子里的落葉。 風,依舊輕輕地吹著,不時拂起母親兩鬢的白發,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那般刺目耀眼。不知何時慢慢駝起的背讓母親顯得更加瘦小而又單薄,那空空的衣袖隨著母親不時揮動的手臂而不斷晃蕩著……時光在悄悄地改變一切,也悄悄地改變了母親的模樣,記憶中的母親是面色紅潤,體態豐盈的。 母親,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因為父親過世較早,我們兄妹仨是她一手撫養成人的,我們的孩子也是她一一帶大,而母親卻在一天天地老去。常年操持家務,照看孩子,超負荷的勞累讓健康透支,也讓她漸顯衰老,身體遠不如從前硬朗,聽力、視力明顯下降,電視聲音開小了,她根本聽不到,只能看到模糊的畫面。調皮的孩子們環繞在母親周圍,母親總是耐心十足。 想想母親這樣的年紀,是最需要有人關心照料,最需要有人陪她說說話、聊聊家常的。然而,母親還得為我們的孩子整天操勞煩心,還時常牽掛著遠在外地工作的兒女們。母親那張滿是歲月滄桑痕跡的臉上只有慈祥的微笑,沒有絲毫的愁容。這不由得讓我心里涌上一股隱痛和一份自責,不覺間眼眶便有些濕潤了……幸好,母親,是背對著我的。 已近中年的我們,不管自己有多脆弱,也是不肯在母親面前顯露出來的。靠在正屋的門沿邊,肆意打量著眼前這個最親最愛的人……又一陣風吹過,本已干凈的地面又鋪滿了梧桐的落葉。葉片在風中飛舞著,盤旋著,是在向樹訴說那滿心的不舍嗎?然而,梧桐樹卻一直靜默無言,只管把那些脫光了葉片的枝干突兀地伸向天空…… 這像極了天下的母親,她們辛苦哺育了成群的兒女,卻無奈地看著長大的兒女們散落天涯,而她,只有把難以言表的失落和牽掛鑲嵌在日漸增深的一道道皺紋里,然后擰成渴盼兒女們快樂幸福的默默守候。 >>>更多美文:情感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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